1967年出生的父親,今年已五十八歲。時間在他身上刻下痕跡,鬢角添了雪痕,步履亦不復當年迅疾。然而他立在那里,依舊是家中沉默的磐石、寬厚的肩與深邃的海,以無聲的力量托舉著我們這小小一隅天地的全部重量。
父親的愛,常常始于某種近乎笨拙的溫柔。媽媽曾向我講述那個遙遠的日子:初生的我安靜躺在襁褓中,卻不見眉峰。初為人父的他聽聞畫眉能助眉生長,竟毫不猶豫地拔足奔去。四公里的路程,他揣著初生的惶惑與急切,用一支眉筆,笨拙地在我光潔的額上描畫下第一縷無聲的守護——那是一個年輕父親用腳步丈量出的、關于未來的第一筆承諾,輕描淡寫卻力透紙背。
這份靜默的深情,亦流淌在他克己的節儉里。疫情期間,我擔心他吃不好,特意在公司食堂用打包盒裝了溫熱的飯菜送去。他默默吃完,卻在水池邊將那些塑料盒洗得剔透如新,再整整齊齊收進柜中,神色鄭重地告誡我:“以后別給我帶了,一天得浪費多少盒子?”那柜子儼然成了他沉默心語的陳列館——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洗凈的塑料袋與飯盒,是他以最樸拙的方式,為這個家細細收藏起每一寸溫暖的可能。他分明在說,縱使微物亦當惜福,日子方能在簡樸里醞釀出綿長滋味。
更多時候,父親的愛,靜靜凝結于那無聲的凝望。他常悄然坐在角落,目光如深潭般落在我身上:那里面跳躍著灼灼的期望,仿佛要助我攀上他未曾抵達的山巔;又流淌著無言的寵溺,如春風拂過新葉——無需言語,那目光已織成一張無形而堅韌的網,溫柔地承托起我每一次飛翔與每一次降落。
歲月無聲前行,父親鬢邊的霜痕愈發清晰,步履也沉淀了時光的重量。他依舊沉默地立在那里,是磐石,穩穩承載著家的悲歡;是肩膀,無言扛起風雨和擔當;是海洋,以深邃的胸懷將驚濤化為心湖的微瀾。他的一生,不曾有驚天動地的宣言,卻將最深沉的愛,細密地織進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里:那四公里奔走的焦灼,那洗凈收藏的飯盒上殘留的余溫,那凝望中交織的期盼與寵溺……這沉默的愛,在光陰的河床上層層沉積,最終凝固成我們生命中最堅實的基座。它不是熾烈的火焰,而是磐石內部恒久的溫熱;不是喧囂的洪流,而是深海里無聲的托舉。它以最質樸的方式告訴我:無論世界如何喧囂,總有這樣一座沉默的山岳,用他全部的年華,為我抵擋風霜,為我收藏暖陽——直至他成為歲月本身,成為我靈魂深處永不磨滅的回響。



發布日期:2025-06-13
點擊量:691 作者:張博 來源: